文 | 德小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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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二刷结束，趁( chèn)热打铁回来赶紧写点什( shén)么。其实在上映第一天看( kàn)完之后就已经心绪难平( píng)、感慨万千，但是苦于周末( mò)有各种死线以及海外友( yǒu)人来访，没来得及整理。今( jīn)天二刷，果真发现了第一( yī)次看中许多没留意的小( xiǎo)细节，又是一次无比惊喜( xǐ)的观影体验。

如果让我用( yòng)一句话来评价Zootopia，我会说：Disney了( le)不起，我庆幸并感激在这( zhè)个时代，能有这样杰出的( de)作品，来传递一种科学的( de)社会理论。当然，此“科学的( de)”不是中特社会主义的“科( kē)学”，它的科学在于，背后的( de)价值理念我们可以追溯( sù)到相关的理论去支撑，而( ér)不是仅仅凭空所建构的( de)“正确”或“错误”的观念。

事实( shí)上，看完整部影片，我们提( tí)取到Disney在创作这个故事时( shí)最想表达的内核其实是( shì)“尝试”（Try）。如今很少有一部电( diàn)影可以在整个影片中将( jiāng)主题曲播放两次，而Shakira演唱( chàng)的Try Everything却在Judy踏上列车驶向Zootopia时( shí)以及影片的结尾处出现( xiàn)了两次。从开始到最后，影( yǐng)片一直想要向传达“勇敢( gǎn)尝试”的精神，“Anyone could be anything in Zootopia”，每个人都应( yīng)该去试着去做，你才拥有( yǒu)无尽的可能去成为你想( xiǎng)成为的自己。对于大部分( fēn)的成年观众看来，这样的( de)精神内核其实只是一味( wèi)鸡汤，仅仅是一个“尝试”的( de)主旨，无法让如此多的观( guān)众获得共鸣。精巧之处在( zài)于，这个片子影射了太多( duō)真实社会中存在的现象( xiàng)，刻板印象、偏见、歧视、性别( bié)、两党政治、种族与阶级、集( jí)体行为、越轨与标签理论( lùn)等等，这是一个非常完整( zhěng)的成人童话，它含有太多( duō)太多隐喻，却被包装在一( yī)个玲珑的“尝试”的糖果里( lǐ)，孩子们可以在品尝着“尝( cháng)试”的精神食粮的同时，被( bèi)无形中楔入了一种新的( de)观念——一种他们可能尚未( wèi)无法概括、表达和内化的( de)观念——我的社会究竟是怎( zěn)样的，我们又究竟该如何( hé)去看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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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 xiàng)（Stereotype）是本片第一个试图诠释( shì)的概念，它是一种关于人( rén)们喜欢什么的假设，不管( guǎn)这种假设是对还是错，它( tā)是一种认知的加工方式( shì)，是人们为了更有效的处( chù)理信息而进化来天生本( běn)领。我们几乎对于任何事( shì)物都会存在刻板印象，比( bǐ)如兔子就是爱吃胡萝卜( bo)，以至于Nick看到Judy的车上带着( zhe)蓝莓的时候都非常吃惊( jīng)：“原来你们还种蓝莓？我还( hái)以为你们只种胡萝卜。”又( yòu)比如对于动物性格的刻( kè)板印象，温柔而可爱的兔( tù)子、狡猾而蔫儿坏的狐狸( lí)、勇猛而阳刚的豹子、纯真( zhēn)而驯良的绵羊、憨厚而温( wēn)顺的北极熊、傻白甜的小( xiǎo)仓鼠、慵懒而迟钝的树懒( lǎn)……以上的种种内容，都是人( rén)们遵照常识与“大多数”而( ér)形成的对于一个群体的( de)固定判断，这些判断有正( zhèng)面的也有负面，正面的也( yě)是刻板印象，而基于负面( miàn)的判断，就形成了偏见（Prejudice）。Gordon Allport在( zài)其经典著作《偏见的本质( zhì)》(The Nature of Prejudice)中界定的偏见就是“基于( yú)错误和顽固的概括而形( xíng)成的憎恶感”(1954，p.91)。它让兔子不( bù)喜欢狐狸、水牛局长不喜( xǐ)欢兔子，因为它们都对彼( bǐ)此有了预先负面的判断( duàn)。

而最最有趣的是，影片却( què)逐一打破了这些刻板印( yìn)象和偏见，有意要跳出人( rén)们的思维定势而营造剧( jù)情上的冲突感以及角色( sè)性格的张力（也就是我们( men)说的“反差萌”）。我们看到雌( cí)兔Judy跳出了“女性”与“兔”双重( zhòng)身份为她带来的枷锁，成( chéng)为了警察；片中的两只赤( chì)狐尼克和吉丁都有了被( bèi)“洗白”的过程；前台的接待( dài)豹子摆脱了阳刚威猛的( de)形象，行为举止更偏向人( rén)们对于女性（或者Gay）行为的( de)想象（尽管那也是一种刻( kè)板印象）；羊副市长从一个( gè)唯唯诺诺的傻白甜秘书( shū)一跃成为幕后大Boss，再也不( bù)是那个纯真驯良的绵羊( yáng)；看上去一身洁白的北极( jí)熊居然是黑社会成员，而( ér)且Mr.Big更是一只小型啮齿动( dòng)物；被一直夸赞记忆力超( chāo)级好的大象瑜伽老师，反( fǎn)而什么都不记得；就连最( zuì)后，超速驾驶的也是全片( piàn)笑点担当树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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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 gè)一个刻板印象和偏见被( bèi)打破的过程，是整部影片( piàn)最让我感动的地方。Zootopia致力( lì)于告诉人们，社会中的每( měi)个人都拥有不同的可能( néng)性，不管你是什么种族、群( qún)体，你都可以不同，没有人( rén)应该为自己的“不同”而感( gǎn)到愧疚，因为“不同”的概念( niàn)是社会建构的。但是了解( jiě)了这一点，我们也不可能( néng)从此成为一个没有偏见( jiàn)和刻板印象的人，它们与( yǔ)另外一个文化上的概念( niàn)息息相关。种族中心主义( yì)，正是威廉·萨姆纳（Sumner, 1906）提出的( de)概念，“人们把自己的群体( tǐ)看作是一切的中心，且以( yǐ)此作为衡量和评价他人( rén)的标准”。柯林斯曾说，每个( gè)人都是种族中心主义者( zhě)，种族中心主义广泛存在( zài)，仅仅有程度上的不同，它( tā)有积极的意义也有消极( jí)的意义。每个人接纳了自( zì)己所处于的文化环境之( zhī)后，都会成为不同程度的( de)种族中心主义者。

你可以( yǐ)看到，主角作为正面形象( xiàng)，却依然携带着大量的对( duì)于其他物种的刻板影响( xiǎng)。Judy来到DMV看到树懒们之后一( yī)句巨大的惊呼：“什么！他们( men)居然都是树懒！”深深出卖( mài)了她对于树懒的看法，倒( dào)是Nick在一旁坏笑着说：“不要( yào)以为树懒行动就不快。”不( bù)聊一语成谶为最后的小( xiǎo)彩蛋埋下了伏笔。然而Nick自( zì)己也对其他物种也有刻( kè)板印象，比如他对森林狼( láng)的评价：“一群愚蠢的森林( lín)狼！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 tā)们做什么事情都要狼嚎( háo)。”以及对于羊副市长的玩( wán)笑：“你说她睡不着会不会( huì)数自己？”幽默却值得深思( sī)。Judy在新闻发布会上宣称食( shí)肉动物拥有野蛮化的基( jī)因，它们的攻击性可能是( shì)与生俱来的——她从一个向( xiàng)往Zootopia相处融洽没有歧视和( hé)偏见的兔子，变成了对食( shí)肉动物的加害者。这绝对( duì)是全片最令人惊喜一个( gè)转折，这也是我认为Zootopia“科学( xué)”精神的所在——我们无法避( bì)免用自己的眼光去评价( jià)他人，但我们可以在社会( huì)生活中逐渐纠正已有的( de)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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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性别的( de)探讨上，Zootopia也做出了令人印( yìn)象深刻的表现。Disney近年来的( de)动画作品都把第一主角( jiǎo)设为女性，从《冰雪奇缘》、《沉( chén)睡魔咒》到《疯狂动物城》，都( dōu)在弱化男性角色在剧情( qíng)中的作用，甚至在芙蓉镇( zhèn)当中还把唯一男性主角( jiǎo)设为反派，凸显姐妹情深( shēn)。甚至都看到了这样的评( píng)论，认为Disney迎来了一个高举( jǔ)Feminism与Lesbian情结的新时代。Zootopia如果从( cóng)另外一个角度解读，就完( wán)全可以变成职场女性打( dǎ)破玻璃天花板的努力历( lì)程，透过ZPD对于Judy的刁难，可以( yǐ)看到某些职业对于女性( xìng)依然有着根深蒂固难以( yǐ)化解的偏见，而女性依托( tuō)自身的努力如何突破这( zhè)些限制，又是一个值得深( shēn)入研究的话题。影片中还( hái)出现了许多有关社会性( xìng)别有趣的小隐喻，比如前( qián)台的豹子，浮夸的言行举( jǔ)止似乎在影射活跃在美( měi)国Gay圈一类“名媛”；一个模糊( hú)了性别的自然主义俱乐( lè)部，所有人在里面都必须( xū)裸体坦诚相待；Judy的邻居——两( liǎng)只一直在争吵的雄性斑( bān)羚，似乎也在暗示它们的( de)取向与同居的关系。Judy躺在( zài)床上一句惊喜的“I love it！”就涵盖( gài)了她对这一切的态度，事( shì)实上也是这个城市对于( yú)LGBT群体的包容。

还有众多的( de)社会学小彩蛋值得一写( xiě)：
1． 两党斗争的政治隐喻。很( hěn)多大神已经撰写过这个( gè)方面的文章。狮子和羊代( dài)表了两种相反的政治力( lì)量，有趣的是狮子是保守( shǒu)的一派，而羊却是激进的( de)一派。在Zootopia里可以把物种划( huà)分为食肉、食草两种类型( xíng)，是两个存在利益冲突的( de)群体。在数量比例上，也非( fēi)常符合生态学的理论，遵( zūn)循食物链和能量流动的( de)规律，羊副市长提到过两( liǎng)次：食草动物的数量接近( jìn)食肉动物的十倍。但是庞( páng)大的食草动物群体却一( yī)开始处于弱势地位，而少( shǎo)数的食肉动物掌握着更( gèng)多的话语权。完全影射了( le)美国现实社会中的社会( huì)阶级，是金字塔状社会结( jié)构的形象化，是贫富力量( liàng)对比的童话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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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 zài)高空缆车上，Nick向Judy讲述了自( zì)己九岁时希望加入小骑( qí)警童子军却被同伴背叛( pàn)的故事，袒露了自己内心( xīn)的伤痕。他得到了两点教( jiào)训，第一点是再也不要让( ràng)别人看到他的软弱；第二( èr)点就是，既然大家都认为( wèi)狐狸狡猾不可信，那他就( jiù)做一个狡猾的狐狸。这第( dì)二点恰恰迎合了标签理( lǐ)论（Labeling Theory）的观点。标签理论认为( wèi)，标签的力量是强大的，可( kě)以让人成为圣徒或者无( wú)赖（Henslin, 2011）。这个建立在越轨行为( wèi)上的观点指出，人们一旦( dàn)接受了他人对自己的标( biāo)签，就会真正成为标签所( suǒ)标定的那类人。如社会学( xué)家Mark Watson在1998年和2006年对飙车族做( zuò)的研究，发现飙车族接受( shòu)了“飙车党”这个意味着“充( chōng)满敌意的、衰落的、颓废的( de)”的标签之后，会成为一群( qún)对传统社会不屑、喜欢打( dǎ)破社会规范、制造麻烦、嘲( cháo)笑死亡、歧视女性的人。他( tā)们把自己看作losers，最终也成( chéng)为了losers，与Nick前半生的“堕落”轨( guǐ)迹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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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ootopia发生了( le)多起食肉动物攻击事件( jiàn)之后，居民们对于食肉动( dòng)物开始疏离、感到恐慌，Gazelle还( hái)发起了反对歧视的一些( xiē)公共活动，但是与抗议的( de)人群发生了冲突。这其实( shí)是一个典型的集体行为( wèi)，作为一个宽泛的概念，集( jí)体行为包含了私刑、暴乱( luàn)这样的暴力行为，也包含( hán)了谣言、恐慌和时尚。集体( tǐ)行为已经成为了研究的( de)一个独特的方向，他关注( zhù)着人群如何改变了个人( rén)，人群又是如何被煽动起( qǐ)来，煽动起来的人群又会( huì)发生什么，又会在怎样的( de)因素下终止。实际上这一( yī)切都可以放在Zootopia的故事线( xiàn)中得到体现，就连ZPD的警官( guān)们对于Gazelle的APP疯狂迷恋，也是( shì)某种形式的集体行为。

两( liǎng)次Zootopia的观影历程，是近年来( lái)少有的惊喜倍出的体验( yàn)，我很难一言讲清我对它( tā)的喜爱。正如纪录港用户Cydenylau的( de)影评《疯狂动物城：政治正( zhèng)确的美丽新世界》中所写( xiě)的那样，Zootopia其实准确翻译过( guò)来应该是“动物托邦”，是一( yī)个精致的童话，一个幻想( xiǎng)中的美好社会。如今的我( wǒ)再也不敢轻易评价怎样( yàng)的内容是“政治正确”，甚至( zhì)“正确”两个字都要三思而( ér)后言，就连“三观很正”的评( píng)价都不能妄下，因为我无( wú)法定义什么才是真正的( de)“正”。然而我只知道，Zootopia不论三( sān)观正不正，我都可以笃定( dìng)地讲出“三观和”。我希望有( yǒu)这样的世界，“Anyone Can Be Anything”，我们可以有( yǒu)一个远大的梦想，我们可( kě)以勇敢的尝试，我们理解( jiě)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明( míng)白也勇敢接受即将面对( duì)的眼光和评价，我们包容( róng)，弥补认识上的缺陷，我们( men)可以不被“不同”所拖累，自( zì)由自在的以我本来的样( yàng)子存在着。